破冰
任佐荫是被窗外渐亮的阳光和隐约的鸟鸣唤醒的。她睁开眼,意识回笼的瞬间,昨夜那些混乱,羞耻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。
她猛地坐起身,下意识地看向身旁——
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,仿佛从未有人躺过,只有枕头上隐约残留的一丝香气,证明着任佑箐昨夜的存在。
任佐荫几乎是逃也似的跳下床,冲回自己的房间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。
不顾一切的触碰和亲吻,荒唐的“慰藉”方式。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一样在脑中回放,太…疯狂了。她冲进浴室,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,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过来。
她觉得自己做错了,错得离谱。
怎么能……发展到那种地步?这简直是对伦常的践踏。
任佑箐要什么,她或许一直都不知道。她不明白自己究竟能给她什么,要说爱人的能力,比起任佑箐,她又能好到哪里去,不过是两个同样沉溺在水渊的人互相拉扯,让那些缠绕的海藻束缚的更加紧罢了。
可另一方面,她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对的。
如果你是一个姐姐。
如果你有一个妹妹。
如果你看到那双盛满脆弱和孤独的眼睛时,也会无法袖手旁观的。如果身体的温度能暂时驱散她内心的寒意,哪怕只是片刻,似乎也值得。
她只是出于一个长者的本能,想要保护她,想要温暖她,强烈到让她失去了理智。
任佐荫的心没有受到过别人的慰藉,又何来自学成才的通晓这一切呢?
她走不进任佑箐的心。
她理解不了她那些深沉的担忧,那些她口中“匮乏无趣的一切”,她只能看到表面的脆弱。
好无力。
任佐荫时常觉得自己就像个笨拙的孩子,试图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温暖一块坚冰,结果可能只是让双方都更加狼狈。
在房间里自我折磨了许久,直到胃部传来饥饿的抗议,任佐荫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振作起来。
深呼吸,然后下楼。
客厅里,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,勾勒出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。
任佑箐已经穿戴整齐,正坐在餐桌旁,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,坐姿笔挺,又恢复了平日那个一丝不苟,仿佛昨夜那个在她怀中脆弱低泣的人只是一场幻觉。
在任佑箐对面的沙发上,坐着一位不速之客——莫停云。
男人穿着一身休闲款的深色高定西装,没有打领带,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纽扣,显得随性却不失稳重。
他靠在沙发里,姿态放松,手里端着一杯咖啡,正微微侧头和对面的任佑箐说着什么,眼神专注。
任佑箐似乎也在回应,唇角偶尔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,像是在讨论什么轻松的话题。两人之间的氛围,看起来竟然有种莫名的和谐与熟稔。
就在这时,任佑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,抬起眼,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,只是极快地一瞥,她便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,继续切割着盘中的食物。
而莫停云也顺着任佑箐的目光看了过来。看到任佐荫,他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更加明朗热情的笑容,放下咖啡杯,优雅地站起身。
“任小姐,早上好。”
他主动迎了上来,声音温和有礼。
任佐荫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,点了点头:
“莫先生,早。”
“没想到这么早就能遇到你,”莫停云笑容和煦,目光真诚地看着她,“我刚和佑箐之前聊起过您,今日一见,果然很优秀。”
优秀个锤子,她才刚醒,还穿着睡衣,不会夸就别硬夸好吗,这个莫停云哪只眼睛看出来她优秀了。
男人自然地找了个话题,试图化解任佐荫明显的不自在:
“她说你最近在忙艺术机构的教学工作?真是了不起,能将爱好和专业结合得这么好。”
任佐荫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莫停云热情而不失分寸的寒暄,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瞟餐桌旁的任佑箐。
那人依旧安静地吃着早餐,动作优雅,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可在莫停云提到“佑箐说……”的时候,她敏锐地捕捉到,任佑箐握着刀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当任佐荫偷偷望过去时,任佑箐似乎也有所感应。她没有抬头,可拿着餐巾擦拭嘴角的动作也略显仓促。
任佑箐在逃避,在迟疑。
她是在意的,她并非真的无动于衷。
这个认知让任佐荫的心脏狂跳起来,一种混合着酸涩,委屈和一丝卑劣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她甚至忘了回应莫停云的话,只是怔怔地看着任佑箐冷漠的侧影,心里五味杂陈。
莫停云何等敏锐,立刻察觉到了任佐荫的心不在焉,随后善解人意地笑了笑,适时地结束了话题:
“看来任小姐还没用早餐,我就不打扰了。我听说您在临川大剧院过几个月后会有一场个人表演。希望下次有机会能听听任小姐的演奏。”
他礼貌地颔首,转身走向任佑箐,低声说了句什么,然后便告辞离开了。
客厅里只剩下姐妹二人,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而尴尬。
任佐荫站在原地,看着任佑箐依旧背对着她,慢条斯理用餐的背影,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她也坐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吃早餐。
银质刀叉被轻轻放下时发出的细微声响,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,两人自始至终没有一句交流,甚至连眼神都刻意避开交汇的路径。
任佐荫食不知味,每一秒都像在煎熬,她偷偷用余光观察任佑箐,发现对方只是垂着眼,机械而优雅地进食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终于,任佑箐用餐巾轻轻擦拭了嘴角。她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落在任佐荫脸上。
“你待会儿要去上课吗?我送你。”
这是试图打破僵局的努力吗。
她心里微微一动,点了点头:“……好。”
没有多余的言语,两人一前一后起身离开餐厅,来到车库,任佑箐径直走向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,她先一步走到副驾驶座旁,伸手拉开了车门。
这种细节上的体贴,与早餐时的冰冷疏离形成了微妙的反差,她低声道了句“谢谢”,弯腰坐了进去。
她又关上车门,绕到驾驶座上车。
引擎启动,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,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,高级皮革的气息混合着任佑箐身上那股冷香,无声地弥漫开来。